（一）猫

楼下小胡同里有个小饭馆。一家外地人在经营，爸爸炒菜，爷爷奶奶收拾盘子，儿子打下手，妈妈招呼和点菜。屋里破破烂烂，菜的味道也一般，唯一的特点就是便宜。来这里吃饭的多半是风尘仆仆的快递员或者满身泥灰的民工。第一次在这里吃饭，光是上菜就等了半小时，我压根不想再来第二次。

可是不知不觉，我在里面吃了快五年。

最初是因为穷，后来吃着吃着，也习惯了。我的那点小脾气小讲究，也早灰飞烟灭了。不再嫌弃这个那个了。老板饭点忙，我就坐着多等会儿，不催，也不闹，有次等了快一个小时。这要是搁我以前的脾气，早踹板凳走人了。

我每天都来吃，俨然成了这里的一员，老板也熟悉了我的口味，什么放什么不放，都很清楚。屋里中间有个炉子，炉子旁边有个座位，是我的专座。一是离电视近，等菜的时候可以看看，二是炉子旁边有只老猫，我喜欢逗它。它本来是只流浪猫，老板收养了。最初特别小，很萌，是一只小公猫，是个小伙子。特别爱捣腾，很活泼。后来老板给它做了绝育，一下子变成沉默的小姑娘了，小眼神很幽怨。

今年夏天的时候，很多客人不喜欢猫，老板娘抱着它到很远的地方，扔了。

为这事儿，我还骂过老板。“你们真没良心，把那猫做了绝育，现在又扔了！那也是条生命好不好！要么你当时就别养啊！你也别剥夺人家做父亲的权力啊”

……

神奇的是，一个月之后，这只猫自己找回来了。

你可知道，那是个很远的地方，至少有几站地儿，而且，一个月这么长时间，它硬是给找回来了。

这一次，老板娘再也没有赶它出去了。

老板娘抱着它，开心得眼睛都红了，泪花闪闪的。

……

今天还是点了西红柿鸡蛋。

马上要吃完的时候，我发现老板娘今天坐在一边，她微笑地看着我吃饭。

“老板娘啊，看你这么高兴，年底生意很好吧！呵呵。”

“没有呀，这边马上要拆迁了，我们明天就搬走了”

“拆迁？……”

“是啊，很舍不得你们这些老顾客呢……唉”

……

“老板，再帮我上个菜吧，来个炖鱼。”

……

这家店，炖鱼是最贵的菜。

……

再好再坏，这家店，也是陪着我成长了这关键的几年。

“老板，我吃不完了，给猫吃吧……”

“点那么多肯定吃不完啊，你啊你……浪费……”

“不浪费，我还没吃够呢”

付完钱，转身走了。

在门外，透过玻璃窗，看了眼炉子旁边的猫。

巧的是，它正好看着我，好像在目送我一样。

心里略过一阵酸楚。

亲爱的老猫。明天店拆了，他们把你扔了，你还会回来吗？

（二）狗

穿过马路。小饭馆对面是家小卖部。

一对老夫妇经营。也是外地人。

老板和大妈都是老实人，他们特别照顾我，像亲人一样，我爱喝露露，本来是卖三块五一瓶。他们只收我两块五。但是每次都拗不过我。我说你们再这样，我就再也不来了。

今年夏天他们收养了一只狗。是只黄色的小土狗。我看着它一点点长大，它每次听到我吹哨，就会扑腾扑腾地跑出来迎接我。秋天的时候，北京下了几场雨，有一天我吃完饭去他们店里，诶？小狗儿呢？大妈说，在柜台里面呢，被车撞了。

我隔着橱窗看到小黄狗在窝里抽搐，大腿和肚子上都是血，头不断地抖，嘴里流着口水，眼睛已经不能正视，看到是我来了，它硬是想爬起来迎接我……老板说已经给它上药了，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……

我沮丧了很久。一下班，我就飞奔过去看它。

幸运的是，小黄狗慢慢好起来了，而且越长越壮。

壮到一不小心还把我给咬伤了。害我打了五针。

自从我打针后，小黄狗再也不对我张嘴了，见我的时候，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，而是耷拉着耳朵，摇着尾巴，舔我的手。小东西，你也知道你犯错了吗？好吧，我不会怨恨你的。

今天，我去的时候，他们正在收拾商品。

小黄狗扑腾扑腾跑过来，乖乖地依偎在我腿上。

“过来啦……这么晚才吃饭啊，我给你把露露热了一下”

“哇……谢谢老板，你们也要搬了吗？”

“是啊，明天就搬呢，唉，还不知道搬到哪里去呢……”

“哦……”

我什么都没说。蹲下来，抱着小黄狗。

来了几个买烟的，我看他们也很忙。便付了钱。

拿着热露露，我就走了。

刚走出店几步远。

大妈和小黄狗都追到门口了，对着我说：

“小伙子，以后要按时吃饭啊，保重啊孩子。”

我点点头。

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（三）猫和狗

写这篇日志的时候，我看着桌子上的露露，眼泪就不知不觉流下来了。

唉。

在异地他乡，我们就像猫猫狗狗一样，萍水相逢，却又以各种方式，给彼此温暖。我们之间的感情，单纯，但是又经不起风雨。

也许他们明天都走了。

也许明天下楼的时候，只能看到两家空空的店。

老猫再也不会吃我剩下的鱼，我也再也吃不到老板做的菜。

小黄狗再也不会来迎接我，我也再也喝不到热露露。

我连他们的联系方式都没有。

但是，有，又怎样呢？

这便是猫猫狗狗的缘分，罢了。